读书笔记——解读《枪炮、病菌与钢铁》：探寻人类社会命运的密码（第一部分）

 卡哈马卡冲突的历史启示

我们的故事从戴蒙德讲述的一段极具戏剧性的历史开始。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大航海时代拉开帷幕，欧洲探险者怀揣宗教狂热和寻宝梦想踏上新大陆，新旧世界剧烈碰撞，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悲剧即将上演。1532年11月，西班牙探险家皮萨罗来到美洲，与印加帝国皇帝阿塔瓦尔帕相遇。印加帝国是当时美洲大陆最强大的帝国，统治着六百万人，阿塔瓦尔帕麾下有8万大军。而皮萨罗这边，连同他自己仅有169人，其中骑兵106名。面对印加帝国派来的信使，皮萨罗表现得恭敬谦卑，邀请印加皇帝在卡哈马卡城会面，并在城中设下埋伏。阿塔瓦尔帕对西班牙人的意图与战力一无所知。他的信使告诉他，外来者人人脸上长满胡须，头上顶着一口锅（实际是钢盔），看上去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甚至觉得派200个印第安武士就能将他们全部抓回来。于是，阿塔瓦尔帕毫无戒备地欣然赴约。

第二天中午，阿塔瓦尔帕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而来，整个平原上全是印第安人。印加皇帝贵为太阳之子，坐在由80人抬着的轿子上，其奢华程度令人惊叹。这80个轿夫皆非普通平民，而是帝国中的权贵阶级。巨大的轿子精工雕刻，镶金镀银，用各色羽毛装饰得极为华丽。阿塔瓦尔帕本人更是锦衣绣服，头戴金冠，颈挂翠玉。在印加皇帝前面，有2000人专门清扫路面，让轿子通过。身后跟着两排印第安武士，高歌嘹亮。这画面的排场之大，难以想象。埋伏在暗处的西班牙战士看到这阵仗都吓傻了，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已尿了裤子。皮萨罗的传教士一手拿着十字架，一手拿着《圣经》，穿过重重包围的印第安武士，来到阿塔瓦尔帕面前说：“我们是上帝派来的，你也应该跟我们一样信奉上帝，效忠我们的教皇。”阿塔瓦尔帕咆哮道：“我们尊奉太阳神，我是太阳之子，拥有无上权力，我知道如何统治我的子民，要我臣服于你们的主子？绝不可能！”说着便把圣经远远丢了出去。这正是皮萨罗设的套，故意让他亵渎神明，为之后下杀手找理由。随后，皮萨罗发出信号，号角响起，全副武装的步兵和骑兵从各个藏身之处杀了出来。169个西班牙人面对数万印加大军，竟然打赢了，杀掉对面六七千人，抬轿子的领主和大臣全部阵亡，印加皇帝被活捉，而西班牙人未折损一兵一卒，简直不可思议。拥有无上权威的阿塔瓦尔帕沦为阶下囚，被囚禁8个月之久。在此期间，皮萨罗索要了史上最大的一笔赎金，要将关押阿塔瓦尔帕的34平方米、高2.5米的囚室全部用黄金塞满才还他自由。被囚禁的阿塔瓦尔帕依然能号令印加帝国，黄金源源不断地从全国各地运来，真的满足了皮萨罗的要求。可拿到赎金后，西班牙人还是绞死了印加皇帝。新旧大陆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激烈碰撞，这件事后来史称卡哈马卡冲突，实际上这根本不是冲突，而是赤裸裸的侵略、殖民与杀戮。

枪炮、病菌与钢铁的解释

我们最大的疑惑在于，区区169个西班牙人，凭什么能击溃印加帝国8万军团？面对500倍于自己的敌人数量，竟然可以无伤完胜。其实这个疑案的解释，就是本书的书名《枪炮、病菌与钢铁》。皮萨罗他们的优势在于装备了枪炮、盔甲、刀剑和战马。而印加人没有坐骑，武器只有原始的石斧、木棒、弹弓和弓箭，根本无法对身披铠甲的西班牙士兵造成伤害。西班牙人身披铠甲，手持火枪和兵器，再加上胯下的战马，这些东西印加人从未见过。他们还以为是天神下凡，这起到了巨大的威慑作用，竟然没人敢拿弓箭对着西班牙人射击，几乎放弃了抵抗，大部分印加武士更是吓得拔腿就跑。城外的大军看见人们推倒城墙，尖叫着飞奔出来，也跟着四散而逃。方圆15英里的谷地里全是忙着逃命的印加人，跑得慢的被踩踏而死，而西班牙人骑着战马在后面追击屠杀。阿塔瓦尔帕身边的贵族大臣表现出绝对忠诚，誓死守护，以血肉之躯抵挡西班牙人的钢刀，结果被尽数杀光。“枪炮”本书封面上的图画，正是描绘着印加皇帝被生擒的这一幕。所以这根本不是一次面对面的战斗，而是西班牙人对印加人单方面的屠杀。经历了卡哈马卡的惨败，印加人见识过火器和马匹后，也发动了大规模抵抗，此时人人视死如归，但武力上的悬殊巨大，让他们的抵抗最终归于徒劳。当时西班牙手上的是火绳枪，装弹射击都非常麻烦，一分多钟才能开一枪，还不一定打得中。所以真正有杀伤力的还是钢铁铸造的甲胄与冷兵器。战马在辽阔的战场上具有绝对优势，骑兵天生就是步兵的克星。徒步的印第安武士面对冲锋而来的骑兵束手无策。后来，只有在狭小的道路上伏击，才能占到些许便宜。阿塔瓦尔帕死后，皮萨罗前往印加帝国首都的路上，又经历了4场类似的战役，每次都能以几十骑兵的兵力，击溃成千上万的印第安人。我们看到，拥有战马与钢铁的西班牙人对付手无寸铁的印加人轻而易举，他们能以寡击众、所向披靡也就合情合理了。

## 印第安人的抵抗与天花的灾难

但有人会问，一开始打不过白人，印第安人没话说，毕竟对方军事实力强，可钢铁、战马和火枪又不是原子弹，印第安人也可以学习掌握。更何况美洲拥有几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生活着数千万印第安人。用空间换时间，一边打一边学习军事技术，也不至于让欧洲人屠杀殆尽，最终殖民整个美洲大陆吧。确实，印第安人在了解到钢铁与战马的威力后，社会发生了变革。如今一说起印第安人，我们联想到的形象就是头上装饰着羽毛，手上挥舞着来复枪，骑着马在草原上驰骋。到抵抗殖民侵略的后期，印第安人也装备上了火枪和马匹，同样能击退入侵的白人。然而，关键点在于，跟随欧洲人一起来到美洲大陆的，还有眼睛看不见但更为恐怖的斑点恶魔——天花。就在卡哈马卡冲突6年前，印加帝国爆发天花，老皇帝和他的指定继承人都命丧于此，阿塔瓦尔帕经过残酷的夺嫡之争才夺得王位。为维护王位合法性，他又对帝国内部进行了一轮血腥大清洗。所以皮萨罗也是赶上好机遇了，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已被瘟疫和内乱折磨得摇摇欲坠的王国。在随后上百年的时间里，95%的印第安人都死于天花、流感等来自欧亚大陆的流行病，这才将整个美洲大陆拱手让给了欧洲人。

## 欧洲殖民新大陆的深层原因

通过卡哈马卡冲突，我们看到了欧洲人得以殖民新大陆的直接原因：欧洲人率先掌握了枪炮、钢铁武器和战马的军事技术，以及欧亚大陆上的病菌也为他们的殖民扩张开路。这使得大航海时代之后，欧洲人对于其他各大陆种族的征服无往不利。但如果只追究到这一层还远远不够，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追问，为什么发明枪炮、挥舞利剑、策马奔腾的不是印第安人呢？

此前，人们曾认为根本问题在于人种之间的智力差异。上世纪现代西方著名的社会历史学家马克斯·韦伯，曾认真讨论过资本主义制度为何只发生在欧美国家、白色人种当中。韦伯认为这与基督教伦理有关，他说：“我作为一个文化学者，只能追究到这里了，更深层次的问题涉及到人种智力上的差别，因此不同的人种缔造出了不同的文明形态。后面只能交给人类生理学家去深入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种间的智力差异造成了文明发展程度的不同”成为一种共识。也有相关论证：白种人去到澳大利亚殖民，只用了不到100年的时间，就建立了一个民主国家，使用金属工具，有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文化、农业、工业一应俱全。而澳大利亚土著在这里生存了4万年，一直处于采集狩猎的原始状态。这一前一后，就形成了实验对照组，唯一的变量就是居住在相同环境中不同的人种。戴蒙德对这种种族主义的解释极为愤慨，他说这简直是胡说八道。白人之所以能在澳洲建立现代社会制度，是因为直接将欧亚大陆发展成熟的经验带了过去。如果白人就是澳洲的原住民，在当地的自然物候和文化交流条件下，也未必能自然发展出比澳洲土著更高效的文明形态。而且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各族群间存在智力上的差异。西方人在自己搞出的智力测验中评分占优，那是因为衡量的是文化和学习能力，在现代社会中成长起来的白人当然更具优势。戴蒙德与保持采集狩猎生活方式的新几内亚人打了33年交道，他发现相比于欧美人，新几内亚人更加聪明、机警，对周遭的人、事、物表现出更大的兴趣。在陌生环境中建立心相地图、掌握四周动静、判断进退趋势这些能反映大脑能力的任务，他们远比西方人做得好。如果把新几内亚人放到我们熟悉的高度分化的社会中，让他们开车去超市买菜、用手机点美团外卖，他们当然显得非常愚钝。但我们这些五谷不分的城里人，跟他们去到丛林里呢？判断方向、寻找水源、识别哪些植物可以吃、哪些有毒，这些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我们在他们眼里不也跟大傻子一样吗？在戴蒙德看来，新几内亚人明显比欧美人聪明。为何？一是几千年来，欧美人生活在稠密社会当中，政府、警察、司法系统一应俱全。最大的死亡挑战就是传染病，谋杀、战争都是非常态的，长时间筛选出来的是对疾病抵抗力更强的人。而新几内亚的社会人口稀疏，传染病没有大规模播散的基础。主要的死亡挑战来自谋杀、部落间的战争、意外和食物短缺。很明显，聪明的人更有机会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所以，针对智力的天择压力，在新几内亚社会中更为凸显，西方社会中天择鉴别的是抗病能力，不需要多聪明一样可以存活下来。那经过长时间的淘汰，不是新几内亚人更聪明吗？二是现代白人的孩子，花了太多时间在不用动脑子的娱乐上，如电视、收音机。而新几内亚的孩子不会受到文明之害，他们只要不睡觉就会主动做与人说话或者玩耍之类有益于心智发展的事情。所以戴蒙德说：无论是从遗传角度还是成长环境角度来讲，都是新几内亚人更加聪明。

## 人类智力差异的科学解释

现代研究表明，白、黑、黄三大亚人种的老祖先都是十几万年前从东非走出来的智人。留在非洲的人，因太阳照射强烈，为了阻挡紫外线，皮下需要分布大量黑色素。而去到高纬度高寒的欧洲，光照量低，黑皮肤无法在光照作用下转化出足够的维生素D，因此得佝偻病大量死亡。同时，那里的空气寒冷干燥，对肺部支气管造成持续损害，进而引发肺源性心脏病，也是大规模死灭。所以在这两个重要因素的趋势之下，只有小部分发生基因突变，皮肤变白能转化出足够维生素D，以及鼻子变高能够暖化和湿润空气的孩子才能生存下来。所以迁徙到欧洲的智人就变成了白皮肤、高鼻梁。我们黄种人就介于二者之间。但是短短几万年时间，只能够累积表皮上的些许改变，如果要发生智力层面的明显变化，需要基因突变积累百万年以上才有可能实现，智人到现在也才最多20万年。所以全球人类的智力根本不可能存在巨大的差异。如果不是智力因素使然，究竟是什么决定了各地文明发展程度的不同？西方人能率先掌握枪炮、病菌与钢铁的终极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们后面继续讨论。